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泌尿系统疾患七则

一、直肠癌术后尿闭

1982 年 3 月 17 日,山医二院外科病房。张坊林母,67 岁。直肠癌术后尿闭 15 天,导尿失败。面色泛白,气怯神倦,少腹胀急,尿道如刀割样痛,创口愈合迟缓,纳呆食少。脉细弱,苔白滑。证属高年重病耗伤,肺气虚不能通调水道,当先扶正。予补中益气汤,用生芪 60 克,加白蔹 10 克,益气化腐生肌,加速创口愈合。药后神旺思食,有尿意,烦渴,多饮不解。水蓄下焦,膀胱气化不行。予五苓散合验方新编通淋散,加交泰丸蒸动膀胱气化,止痉散麝香通下窍:

桂枝、白术各 10 克,茯苓 30 克,猪苓、泽泻各 15 克,“川牛膝 30 克,乳香 3 克”(通淋散),川连、肉桂各 10 克(交泰丸),全虫 12 只、蜈蚣 1 条、麝香 0.2 克(研未,热黄酒送下)。

进头煎后以艾条温灸气海、关元半小时,已有尿意,续进二煎,又温灸 40 分,4 小时许尿通而愈。

二、老人癃闭重症

张耀忠,男,60 岁,城关市民。1983 年 11 月 10 日饮酒大醉,当晚尿急淋痛,茎中如刀割,次晨滴沥不通,请商业医院插导尿管 1 次。12 日病重,用金属导尿管失败,无奈行膀胱造瘘术。诊为老年肥大性前列腺炎急性感染,连续用抗菌药治疗 9 日不效,邀余诊治。

诊见患者年虽花甲,体健逾于常人。脉沉滑数,苔黄厚腻。上则口舌生疮,焮赤肿痛,呕逆不能进食;下则前后不通,二便俱闭,邪热充斥三焦。人实,脉实,症实,宜乎速战速决,迳予通下。

1.莱菔子 30 克(生炒各半),栀子、芩、连、竹叶、肉桂、大黄、芒硝(冲)、甘草各 10 克,连翘、滑石、川牛膝各

30 克,乳香 3 克,薄荷 5 克,水煎服;

2.大黄 15 克,海金沙、琥珀、泽泻各 10 克,大蜈蚣 10 条,共研细粉,分作 3 包,每包以蛋清 2 枚调糊,热黄酒

1 两冲服,3 小时 1 次,量病情斟酌进退。

11 月 23 日二诊,汤剂未配齐,于 21 日 8 时半服末药 1 包,9 时 20 分小便得通。家人虑大黄量重,当日仅服 1

次,不久又滴沥不通。今晨 8 时,服药末 1 包,9 时 15 分尿下血条、肉屑状尿 300 多毫升,患者喜不自胜,如死刑犯

忽速大赦。视其舌上黄腻苔末退,中焦湿热仍重,嘱将汤剂及药末 1 包于 6 小时连续服完。

11 月 25 日随访,通而不畅。此由犹豫掣肘贻误病机。若能一鼓作气,重剂频投,直捣病巢,则疾已愈。可见危急重症,不仅医者要有胆有识,还需病家深信不疑,二者缺一不可。时青年中医秀山在侧,询及此例既断为湿热充斥,三焦闭塞,上下不通,何以汤剂要加肉桂,散要用黄酒?虫类药又起何作用?所问确已抓住要害。盖癃闭一证,病在三焦气化。肺居上焦,为五脏之“盖”,为水之上源。肺气宣降,则水道通调,下输膀胱而出。若因寒热外邪犯此“娇脏”,则肺气失其宣降之常,水道不通,下窍膀胱即闭。此类证候,当以麻、杏、紫苑、桔梗辈开宣肺气,得汗则上焦之闭开,肺气下行,水道通调,下窍亦通而病愈。试观瓷茶壶盖,旁皆有一小孔。若灌满水而堵住此孔,则水不能倒出。开此孔,揭此盖,则水流如注。此与中医宣上窍以通下闭同理。古人以形象的比喻,名之曰“揭壶揭盖”。中医医理,多从事理、哲理中悟出。其中奥妙,绝非化验、透视所能测知,此即上焦气化之理。脾胃居于中焦,为升降枢机。胃气不降,诸经之气皆不得降;脾气不升,诸经之气皆不得升。若因劳倦伤脾,寒凉败胃,使中焦升降出入之机能乖乱,则清阳之气不能敷布,后天之精微无所归藏,饮食水谷精微不能摄入,废浊之物不能排出,则诸证丛生,甚则大小便亦不能排出,正如《内经》所述:“中气不足,溲使为之变。”此即中焦气化之要。肾居下焦,为先天之本,为气化之根。内寄命门之火,主温煦万物,此火一衰,膀胱寒水便成冰结,欲出而不能矣。故治三焦气化乖常诸疾,必以肉桂辛热善动之品,直入命门而补其火,火旺则阴凝解而气化得以蒸腾。黄酒之意亦同。更于虫类药则入络搜剔,善通诸窍。

12 月 13 日,诸症均愈,恢复到病前饮多则尿多,一有尿意便要马上上厕所,迟慢则尿裤。畏寒,食纳不如病前。脉细弱,舌上腻苔仍未化净。毕竟花甲老人,根本已虚。重病耗伤,复加苦寒伤阳,故有此变,吾之罪也。脾胃气虚,下焦阳虚。气为水母,水之不蓄,乃因气之不固;而升降之根本在肾,升少降多,责之无火,是宜两补脾肾之阳。

生芪、山萸肉、生山药、附子、肾四味、焦术各 30 克,桑螵蛸、益智仁、油桂、炮姜、红参(另炖)各 10 克,核桃肉 30 克。

5 剂后,追访 7 年无恙。

三、急性肾盂肾炎

耿宝爱,女,29 岁,南王中村农妇。1983 年 9 月 2 日,内科诊为急性肾盂肾炎。当日化验:血:白细胞 14450,中性 80。尿:蛋白 ++++,白血球 ++++,红细胞 2~3。已定收入住院部治疗,因无人陪侍,要求服中药。

询知病经 3 日,初起恶寒发热,今恶寒已罢,高热 39.5°C。有汗,干呕。3~5 分钟即小便 1 次,尿道灼痛如刀割。气怯神疲,腰部双肾俞穴处困痛如折。面色苍黄不泽,脉沉细数,舌胖少苔。证由素体阴虚,外感寒邪失表,入里化热,三焦气化不行,湿热蕴蓄下焦。

酒生地、山药、云苓、山萸肉各 30 克,丹皮、泽泻、猪苓各 15 克,滑石 30 克,阿胶(化)20 克,桔梗、杏仁、知母、黄柏(姜汁炒)各 10 克,川牛膝 30 克,乳香 3 克,甘草梢 5 克,“琥珀 5 克、三七 3 克(研冲)”,2 剂

2 小时半服 1 次,昼夜连服 2 剂,方以知柏地黄汤合猪苓汤滋阴清利湿热,桔梗、杏仁宣肺开提上焦,川牛膝、乳香直通膀胱窍道,三七琥珀化瘀通淋。其发热为阴不胜阳,虽见白细胞偏高,亦不予清热解毒,且重用萸肉、山药固护元气。因见舌胖,生地用酒浸,黄柏姜汁炒,以护胃气。

9 月 3 日二诊,昨夜 20 时服完 2 剂,至零时热退,小便通利,安睡一夜。今晨呕止,进食如常。脉细数,舌淡红有薄白苔,当日化验:血:白细胞 9000,中性 70。尿:蛋白(-),白血球 ++++,原方去杏、桔,2 剂。

9 月 5 日,当日化验:血:白细胞 7300,中性 80。尿:蛋白(-),白细胞 +。已无自觉不适,食纳增,精神健旺,尿清长,原方去通淋散、知柏,续服 2 剂。

9 月 9 日,当日化验,血、尿均阴转,脉细数,阴虚未复,原方 3 剂善后。

四、慢性肾盂肾炎急性感染

亚琴,女,40 岁,县剧团演员。1981 年 6 月 7 日,因连续熬夜排练、演出,于黎明时突然少腹绞痛,小便滴沥难通,每隔 1~2 分钟,即要小便 1 次,灼痛如刀割。发热烦渴,肉眼血尿,大便 3 日未行,脐腹疼痛拒按,里急欲便不能,辗转颠倒,痛苦莫可名状。脉沉数实,舌红苔黄而干。诉三四年来,每逢过劳即发,一发则十天半月不愈。当日化验:白细胞 19500,蛋白 ++++。内科诊为“慢性肾盂肾炎合并泌尿系急性感染”,已服呋喃但丁、注射青霉素无效。证虽久延,但见前后不通,仍属湿热蕴蓄下焦之实证。而劳伤之体,例同无粮之师,利在速战,邪去则正安,姑息适足以养奸:

大黄 15 克,海金砂、泽泻、血琥珀各 9 克,大蜈蚣 6 条,全虫 12 只,共为细粉,蛋清 6 枚调糊,分 3 次热黄酒冲服,3 小时 1 次。

上药于下午 1 时备妥,服 1/3,1 刻钟后尿出带有血条之小便约 200 毫升,至 4 时服药 2 次,泻下恶臭便半痰盂,热退痛止,时患者已疲惫不堪,呼呼入睡,嘱剩药弃去不用。

次日诊之,觉尿道仍感灼热,气短不思饮食,四肢乏力,烦渴喜饮,脉沉数,舌红少苔。气阴已伤,拟猪苓汤滋阴通淋,加白参益气,沙参、乌梅酸甘化阴:

阿胶 20 克(化入),茯苓 30 克,猪苓、泽泻各 12 克,滑石 30 克,白人参 20 克(另炖),沙参、乌梅各 30 克,甘草梢 6 克,3 剂后其病遂愈,追访 7 年未发。

五、劳淋

乔香梅,26 岁,南关矿家属,1977 年 8 月 5 日初诊。3 年前患急性尿路感染,初病服呋喃但丁,输红霉素可解,复发再用则无效。曾去西安、太原求治于中医,服药 200 剂以上,皆初服见效,继服则反增重。患者存方厚厚一叠,检视,以八正、导赤居多,甚则连翘败毒、凉膈增液复方。愈服,症愈缠绵,正气日见疲惫。近半年来,月事衍期,食少化艰,腹胀泛酸,面色萎黄欠华,身瘦寒热交作,脉反浮细无力。纵观见证,已属久损不复之劳淋。苦寒攻下过剂,大损中阳。脾胃乃后天之本,为人身气化升降之中枢。胃阳一伤,三焦气化便尔乖乱。致湿热蕴聚下焦,无由化解;近日复感风寒,全身起鸡皮疙瘩,畏寒,尿道灼痛,而胃中酸腐,自当宣肺散寒以行上焦气化,加肉桂温化中下以救误,以猪苓汤养阴利尿,通淋散引诸药直达膀胱窍道:

麻黄 10 克,杏仁 12 克,桔梗 10 克,阿胶 20 克(化入),滑石 18 克,茯苓 30 克,猪苓、泽泻各 10 克,肉桂 10 克,川牛膝 30 克,乳香 3 克,甘草梢 3 克,3 剂。

8 月 8 日二诊,上药服 2 剂,痛减,仍感灼热,3 剂后诸症均退。因过服苦寒致伤中下之阳,为拟济生肾气丸 1 料,嘱禁绝房事 3 个月,慎饮食,勿过劳。若因感冒引发,则服上方,若因虚火引动则服猪苓汤,毕竟青年,内伤渐复面愈,隔年生一子。

六、麻黄汤类方治急性肾炎

1982 年 11 月 14 日,治甘肃合水县农行王 x x,女,34 岁。患急性肾小球性肾炎,住石油医院 3 个月,服中药 70 余剂,前后经治 7 个月,中西药物罔效。脑血流图示初期脑动脉硬化。其症面肿,如葫芦状,乃过用激素所致。面颊着枕之一侧,晨起肿甚,目不能睁,按之成一凹坑。尿少,头眩,面赤如醉,肢麻,似有抽搐感。脚膝无力,不肿。畏恶风寒,口苦烦渴。舌红苔黄,血压正常,脉浮滑而数。病虽缠绵 7 个月之久,风水表症仍在,郁久化热,肝阳化风上扰。拟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合镇肝熄风汤加止痉散:

麻黄、杏仁各 10 克,连翘、赤小豆各 30 克,甘草 10 克,赭石末、怀牛膝各 30 克,白芍、生龙牡、龟板、元参、天冬各 15 克,嫩青蒿 10 克,“全虫 3 克,蜈蚣 2 条”(研末冲服)上药服 3 剂,得汗,面肿消去七八,面赤退,肢麻亦减。唯觉服后有几分钟之心悸烦躁感,且连续三晚失眠。仍予原方加蝉衣 15 克,2 剂。服后肿退净,心悸烦躁未出现。表症既解,侧重养阴平肝,疏镇肝熄风汤止痉散加桃仁、红花各 10 克,又服 6 剂,蛋白尿消失而愈。

按:急性肾炎头面肿者当发汗,头面不肿,初治失表者,麻黄为必用药。水肿治在三焦,麻黄辛温发汗,开宣肺卫,得汗则风寒去,水道通,小便利,浮肿退。余经治急性肾炎数百例,风寒表实者,迳投麻黄汤;体虚者用麻桂各半汤小发其汗,兼见里热者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加生石膏,三五日即愈,很少有超过 1 周者,费用在三五元之间。唯麻黄一物需先煎去沫,否则令人烦躁片刻。据现代药理研究,所含麻黄碱有升高血压及引起心动过速之弊。余曾治一肺实喑哑患者,于麻杏石甘汤内加入轻灵透窍之蝉衣 15 克,汗出声亦出,末见烦躁、心悸等副作用。因此,每用麻黄剂,兼见面肿或脉弦滑大之患者,必加蝉衣,均无此弊。机理何在,不得而知。

七、尿毒症初探

1.慢性肾炎尿毒症

杨长庚,61 岁,1995 年去大同看望儿子,旅途感寒。到大同后次晨,突然浮肿尿少,寒热如疟而入 x x 医院,诊为慢性肾炎急性感染,住院 50 日,病情恶化,由儿子送回家乡,准备后事,其女邀余诊视。9 月 17 日初诊:x x 医院出院诊断:慢性肾炎尿毒症、尿蛋白 ++,二氧化氮结合力 35 容积%,尿素氮 50 毫克%。建议去省作透析疗法,诊见患者葫芦脸型,头痛呕吐厌食,大便色黑,小便如浓茶,量少。全身肿胀,腰痛如折,口臭,有烂苹果味。舌苔黑腻,脉沉细涩。证属肾炎久延,邪实正虚。水湿浊秽入血化毒,三焦逆乱,胃气败坏,肾阳衰微。拟温阳益肾,荡涤温浊为治:

附子 30 克,大黄 15 克,细辛 10 克,红参(另炖)、灵脂各 15 克,生半夏;茯苓各 30 克,猪苓、泽泻、焦三仙各 15 克,炙草 10 克,肾四味 60 克,芒硝 15 克(分冲),鲜生姜 30 克,姜汁 10 毫升(对入),大枣 10 枚,3 剂。

9 月 21 日二诊:上方服后呕止,食纳增,小便渐多,色转淡。原方去生半夏,鲜生姜减为 10 片,加生芪 45 克,续服 3 剂。

9 月 25 日二诊:其女来告,黑便变为黄软便,尿多色清,下肢肿胀已退其半,食纳大增。农村条件无法化验,药既中病,邪去正安有望。原方大黄、芒硝减为 10 克,生芪加至 60 克,10 剂。

10 月 7 日四诊:患者坐车进城,肿全消,食纳逾常。到城关院化验血、尿均无异常发现。邪退正虚,气短懒言,腰仍微困。予培元固本散一料善后(全河车 1 具,黄毛茸 50 克,三七 100 克,高丽参、琥珀各 50 克,制粉,每次 3 克,2 次/日,热黄酒送下),追访 5 年一切如常。

2.尿毒症频危

x 县县委书记之子,29 岁。1987 年秋患尿毒症,住市中心医院接受透析疗法已 2 个月,病情恶化,专程来灵石邀余诊视。见患者面色灰暗,呕吐涎沫不止,口臭,有烂苹果味,牙龈出血,大便黑糊状,小便如浓茶,腹胀,四肢厥冷,神迷嗜睡。脉弦细而劲,苔黑润。昨日化验,尿:蛋白 +++,白血球 5~10,红血球满视野。血:尿素氮 60 毫克%,二氧化氮结合力 40 容积%。此属肾炎久延,聚水成毒,深入血分,浊邪弥漫三焦,胃气败坏,肾阳垂绝之关格大症。勉拟温阳益肾,荡涤湿浊,醒脾救肾:

附子 100 克,肾四味 80 克,红参 20 克(另炖),灵脂 10 克,酒大黄 30 克,细辛 15 克,芒硝 20 克(冲),油桂 10 克,焦三仙各 15 克,云苓 30 克,生半夏 30 克,猪苓、泽泻、吴茱萸各 15 克,炙草 10 克,麝香 1 克(冲),鲜生姜 30 克,姜汁 10 毫升(对入),大枣 12 枚。

加冷水 1500 毫升,文火煮取 400 毫升,对入参汁、姜汁,冲化芒硝,3 次分服,3 小时 1 次,每次另服麝香 1/3 克,1 剂。

当晚余留住办事处,以观机变。次晨,其弟面有喜色,同赴医院。见患者已坐于床上,语声清朗,告知昨日服药后,共泻下秽臭便 3 次,顿觉头脑清醒,全身舒适,呕吐已止。半夜觉饿,喝牛奶 1 杯,蛋糕 1 块,挂面汤 1 碗。药既中病,嘱其再服 3 剂,余遂返县。事隔半月,患者之弟再次邀诊,说病人已陷入昏睡状态,不知还有救否?询其致变之由,其弟云:药房拒绝配药,找一位老大夫,抄处方,大吃一惊,说如此重病,岂敢再泻。另拟一方,3 日后病情急转直下,已发病危通知。余遂婉辞。

尿毒症之症结在毒入血分,邪实正虚。以加味大黄附子汤温阳泻浊,邪去则正安,乃唯一救治良法。泻法既已得效,何以不问青红皂白改投补法?药贵对症,邪毒嚣张,大黄即是仙丹,人参反为鸩毒。可叹!上法救治尿毒症,仅此 2 例,一成一败,不过是一个思路,一种苗头,不足为法,尚望广大青年中医再实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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